為什麼學術寫作令人難以下嚥(我們又能怎麼辦?)

很有可能在您畢業時,寫作水準還不如剛開始學習的時候。這是因為我們花了太多時間教您如何用一種特殊的「學術」風格來寫作,說得更直接一點:這種方法糟透了。

作為一種寫作體裁,學術寫作具有儀式感,它既特殊又古老。它的主旨是傳播知識,但是同時也隱藏了知識,這兩者的貢獻幾乎相同。掌握學術寫作本身的重要性和與學會有效傳達想法一樣重要,其實就是要證明您是「學術圈」裡的一員。

有點不敢相信?看看我們如何使用逗號。

逗號可以幫助您創建出更有意義的長句。沒有逗號,就只能使用意合(parataxis)。意合是簡單英語。是一句話。接著另一句話。意合是直接表達意思。句子很短。

看吧,沒有逗號,這樣的句子讀起來難受吧。也許是太短了?

當有太多的逗號時,就產生了形合(hypotaxis):使用一個接一個的從句,產生令人非常滿意的複雜句子,即使您可能會在逗號之間有一點迷失,但還是能夠向讀者保證,自己是一個頭腦清醒、個性謹慎的學者,正在愜意地敲擊鍵盤,用非常有禮貌的句子表達自己的想法,那些令人自豪的從句和分句,會讓您如同心情舒暢地在大快朵頤。請相信我,這麼寫期刊論文是非常安全的。因為這麼多的從句足以讓大部分讀者雲裡霧裡,繞圈圈昏了頭,已經看不出來您對某個觀點到底是支持還是反對了。這也難怪,因為學者們喜歡使用隱晦的攻擊方式(順便說一句,這是為了避免直接說出他們的想法),所以大多數”嚴肅”的期刊論文都充滿了這種寫法。

不僅僅是逗號揭示了我們狹隘的學術心。我以前也寫過學術寫作為何像一個痛苦的中上階層晚宴。當您引用別人的作品時,用”claims”這個詞是一種隱晦的攻擊,表示您認為那個學者的觀點是值得推敲的。如果您想稱讚某人的工作,您應該用諸如「argues」的動詞。當我在寫作課指出這個潛臺詞時,很多學生都很驚訝:「claims」聽起來像是一個讚美詞,而實際上居然是在學術寫作中否定另一位學者的最佳方式?剛進學術圈的人怎麼可能知道這些?!

當您從學生升級成為導師之後,學術寫作並不會因此變得更加容易。要想在您的博士考試中取得好成績,您需要知道學術作者用來表明他們屬於某個學科群體的”技巧”:模糊限制語和助動詞、路標詞、連詞副詞等等。教導學生理解這種具備隱晦攻擊的潛臺詞要花很多時間。就在昨天,我花了整整20分鐘時間和我的博士生討論她是否應該在一個特定的句子中使用”hesitate(猶豫)”這個詞。這類的對話持續了很多年,我甚至寫了幾本關於學術寫作的書來幫助人們解讀複雜的學術風格。

掌握學術寫作的”圈裡人”信號需要很長時間,這就是為什麼我們讓你寫論文的原因。(事實上我不確定這個原因靠不靠譜——老實說,我認為自1850年以來,沒有人認真考慮過這個問題)。

我希望您攻讀學術寫作博士學位的這段時間能花得更有成效,既能增進知識,又能説明您在拿到學位之後找到工作。

你需要投入大量的時間才能寫好學術論文,這讓很多博士新生感到震驚,他們以為自己的目標是做科學研究,比如在實驗室里幹活,或者做實地調查,論文也只僅僅為了”寫”出他們的學術研究成果。但是看看一個博士生的讀博生涯,寫作進度、導師對寫作的反饋、對寫作的困惑以及如何克服寫作的障礙,這些佔據了跟導師討論的大部分時間。

我的職業生涯是幫助人們應對所帶來的焦慮,這麼多年我一直在為自己將學術寫作的痛苦延續到他人身上而感到矛盾。人們對學術寫作的焦慮是有充分理由的:

每個人都知道您可以成為一個偉大的研究人員,是一個有創造性的思想者和創新者,但您可能因為您是一個糟糕的學術作者而導致博士考核不透過。

讓我們更深入地思考一下。

在學術寫作方面,我們是在做正確的事情嗎?讓一個人學會做研究重要,還是讓一個人學會用正確的「學術格式」告訴其他人研究成果更重要呢?關鍵在於:大多數學者並不喜歡用”正確的學術風格”寫作,也很少有人(我懷疑真的有人)真的喜歡讀這種期刊論文格式。

所以,我想我們該放棄論文寫作了,即使我們可以用它來出版。

或者我們可以用一個作品集來代替論文,展示您為不同的讀者和目的寫作的能力。

讓我更清楚地表達我的意思。雖然我認為我們需要改變博士學位的評估方式,但這並不意味著能夠完全擺脫了以”正確的學術形式”寫作的要求。以學術風格寫作有助於我們準確地向其他專家報告知識主張(並透過使用模糊限制語和助動詞向讀者展示我們有多確定)。這樣的寫作是有它們的應用場景的,但我們需要拓寬我們的視野,讓我們知道專業的學術寫作可以是什麼樣的,也應該是什麼樣的。

博士作品集可以包括學術文章、期刊論文以及會議報告等等。這些作品證明在需要的時候,您可以按照必要的格式寫作。要知道,如果這類期刊論文寫得亂七八糟,讀起來就更加稀里糊塗了。像海倫·斯沃德這樣的寫作學者在幫助學者提高基本寫作技巧方面做了很多工作(斯沃德的《StylishAcademicWriting》很經典,我也會推薦她的作品《Writer’sDietbook》。

但僅僅鼓勵博士生和學者寫得更清楚是不夠的。我們不需要一種比以往更好的商業模式,我們需要一種全新的常態,一種不那麼精英化的常態。

如果我們是在評估溝通能力的話,我會覺得我們是很有必要重視博士論文寫作,但這並不符合目前的現狀。另一個有趣的細節上,學術職位的提升和機構聲譽對這種寫作更加在乎。是不是也只有這樣,大型學術出版商才能從公共財政中賺大錢

透過有意排除其他博士論文的寫作形式,我們為大學的”市場化”做出了巨大的貢獻:將知識轉化為可以交易的商品,而不是公共財產。

在21世紀,博士學位評估內容應該包括與更廣泛的受眾之間的互動嗎?博士畢業生應該以寫作影響他們居住的社區以及其他學者。如果我們接受這一假設,我們就需要停止對”其他”寫作形式的勢利和輕視,特別是假定其他寫作形式是讓公眾關注我們研究工作的更好方式。

除了純學術性的期刊論文之外,我想像中的博士寫作作品可能還包括一些公開的、能體現您研究影響的報告、博客文章或觀點文章、給決策者的備忘錄、網路拷貝、教學筆記、教學文本、視頻腳本等等。如果合適的話,我甚至不反對包含推特的內容!(因為寫一條有趣的推特讓人們分享比您想像的要難——這就是為什麼我們中的一些人擁有成千上萬的粉絲,而有些人卻只能吸引不到100人的粉絲。)

我們的研究可以推動世界的發展,但如果只有其他學者能理解我們所說的話,我覺得那是不夠的。

我知道我不是一個人在戰鬥,我的呼喊是呼應之前許多人所呼籲的:對積累充滿學術出版物的簡歷的沉迷會造成不平等!還有那些呼籲學者們用學術語言來延續種族主義和性別歧視的聲音。

也有許多人抵制學術簡歷的殘酷競爭,選擇其他形式的公眾參與。如果您是這樣的人,不知疲倦地寫博客,寫評論文章和教科書,卻很難因為自己的努力而得到升職和獎勵——我們志同道合!

在這個希望越來越少的時代,也許我們這些想要改變的人的聲音反而更容易被聽到?

改變博士評估方式有可能使高校變得更好,沉迷於用複雜的專業語言交流給我們的職業造成了極大的傷害。讀像彼特·埃文斯這樣的古生物學家的書的人比讀真正的健康學者的人還多。現在人們透過博客文章等形式獲取資訊的時間要比那些專業期刊論文多很多。而現實卻是展現真相的事實常常需要付費,真相被困在付費牆的背後,而破壞性的謊言在博客卻得以大大方方地免費傳播。

如果希望人們尊重專家的聲音,一個方法是讓他們聽到研究人員要說的話。

這意味著我們必須徹底地重新思考我們如何教導寫作。我們為什麼不教博士生如何寫暢銷的非小說和期刊論文呢?想像一下,您在畢業的時候不僅僅為劍橋大學出版社寫了一本書,還寫了一本非小說類的暢銷書然後把版稅收入囊中,這是多爽的事情啊!甚至您這本書的名氣還可以高到拍成網飛(Netflix)系列紀錄片呢?如果您在博士期間學習了更全面的寫作技巧,您也許可以做到這一點。如果你沒有背負著沉重的論文負擔,你就可以做到這一點。

我們對強迫人們學習和重複”正確的”學術流派形式的癡迷,對博士學位在21世紀具有相關性和有用性造成了巨大的障礙。學術界之外也有很多以研究為中心的工作要求寫作技巧。清晰而快速的寫作能力是一項強大的、令人羨慕的職業技能,但是如果您花大量時間完善”良好的學術形式”,您將無法培養這種能力。

對於拿著薪水的學者來說,僅僅專注於學術形式的出版方式對職業生涯也是不利的,因為這並不能保證在裁員開始時,一份優秀的、充滿研究內容的簡歷就能夠保住您的工作。

新冠病毒的暴發似乎摧毀了學術就業市場,我們不知道這種市場的低迷還要持續多久,但就在我寫這篇文章的時候,高校大規模的裁員舉措已經開始了。昨天一所大學的同事被告知他們將被解僱,而在同一個部門,有七個人被告知要競爭同一份工作。

在推特這樣的公眾平臺上已經看到了被裁員帶來的悲傷和憤怒情緒的爆發,更不提那些透過簡訊和電話這樣的私下交流管道所流落出來的巨大失望。我們可以清楚看到這樣一個事實:擁有一長串期刊論文並不能將研究人員從被裁員的危險中解救出來。在困難時期,大學將重點放在關鍵的收入來源上,而首要收入來源始終是教學。相信我:管理層很清楚寫作和教授優秀的在線課程所涉及的技能,與透過同行評審獲得一篇學術論文所要求的技能是截然不同的。

那麼當您還在攻讀博士學位的時候,您應該花更多的時間做些什麼呢?

現在就開始寫博士作品集吧。您的博士學位委員會可能不會關心它,但您未來的雇主卻會,因為他們不太可能關心H指數。別把自己當成一個只寫期刊論文或者一兩本專著的未來學者,而是開始把自己看作是一個特定領域的多才多藝的專業作家,透過傳播知識,讓知識更容易獲取,幫助人們做出更好的決定。

至少到您畢業的時候,您將能在簡歷上提到這些作品和成就。

原文閱讀:

https://thesiswhiler.com/2020/06/10/why-academical-writing-sucks-and-how-we-can-fix-i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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